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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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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玻璃上流动的雨痕,以及雨痕之间所映出的我自己的影子,祈祷着在世上能够找到大于尘世痛苦的神圣之物——或许从那时候,这个眼瞳碧绿、额发垂覆的男孩就已经开始思索,是否在魔法之外的世界仍旧存在另一片多彩之地。这孩子对此仍不太确定,却已隐隐察觉到在音乐、文学与美术之中还存在另一种生活,而在纷乱的芦苇之上,仍有风吹彻星空,它兀自打开梦与现实的缝隙,风暴在其间旋起旋歇。

“那一天过后,天气变得出奇的晴朗,干燥的空气里,槲树的叶子纹丝不动。天际线时而积满蓝灰色的云霾,好似将雨未落,其实连露水都不会有。那是个紫罗兰盛开的夏季,还有七月与八月之间一次次鲜花压枝的破晓,我在恐惧与期待的杂糅心绪中度过了那个夏天。我比往日更频繁地照镜子,端详着这幅不曾多有留意的面容,一张苍白的、活像个小姑娘似的脸,满十一岁了,这是不错的,但仍然是一个孩子、一只过于纤弱的蛾子,被一阵强风刮在一面墙上,软弱无力地扑扇翅膀,却因过于细巧,不至受到太沉重的撞击。我带着如今难以追忆的、少年人的萦念,注视着这张象牙色的看不出性别的脸,好似少年巴赫以青春期无暇的热情,沉思世间万物的谜题——当这位天才乐师从卡尔斯巴德启程回乡,发现妻子早已长眠地下,一个令人不安的问题从此笼罩着他:生命中可否有任何事物能够长存?事实上,答案在多少年前就已然明了,巴赫少年时代时崇拜着的莱茵肯告诉他:艺术,在你身上。

“我们家族其他孩子始终抱着对新生活的热望,这种氛围逐渐感染了我。那年夏末,多少个昼夜,我们都在陋居一同度过。那是我母亲娘家的所在,一座老房子,坐落于德文郡郊区,由于地基松软,房子奇异地倾斜着。在陋居的日子,好比流水一般地快活。一个俱乐部式的国度正在阁楼中诞生,那些晴明的夜晚,我们一群孩子长久地聚在阁楼上,打开天窗,点起蜡烛,围坐在一起,漫无目的地闲谈着,一段小诗,一些笑话,一次游戏,某个人有意扮出的一个怪相,还有萦绕不绝的笑声、欢乐和烛火。天窗替我们框定出一方支离破碎的黑暗,让我们把坠满灼烧星星的夜空吸入肺中。有时候我们把乐器搬到阁楼上,那里有一架旧的雅马哈电子琴,我弹琴的时候,詹姆就在一旁拨弄吉他,泰德吹萨克斯风,大家一同唱起歌来……我们永远也不会觉得寂寞的。有一次我们甚至组织了一个乐队节目,将一摞纸箱子摆到一起,作为我们的舞台。观众多半是姑娘,就是妹妹、堂姐、表姐们,我们用羊皮纸写了许多张门票给她们,而且一定强迫她们坐到表演结束才放她们走。有一次我们的父亲也都来了,他们坐在那里看完了表演,安可的时候,他们还和我们一起唱‘韦斯莱是我们的王’。

“大家最为热心的事情,还是关于分院的问题,但凡有一点暇余,总要摆上台面讨论一番。大伙儿都巴望进入格兰芬多学院——只消是在脑子里想一想,所有的器官都好似往上跳了跳。对我们而言,分院不仅是决定未来归属的所在,更成为了树立自信的手段。不待夏季结束,四个选择已在我们的脑子里形成了固定的序列:格兰芬多当然再好不过,拉文克劳或赫奇帕奇亦差强人意,而对于斯莱特林的厌恶在我们之间则以不同的原因传播着,成为一种新的恐惧闯入了我的生活。斯莱特林被描述成群魔麇集之地,他们怀着恶意徘徊在其他学生之间,暴力、歧视、霸凌与拉帮结派等形形色色恐怖的事情就在湖底的休息室里上演,某个新生的脑袋被摁入马桶也绝非纯粹的意外。一个晚上,詹姆在睡前同我打趣,说是因着这一对绿色眼睛,我准会被分进斯莱特林。尽管他在事后一再保证只是玩笑,我还是哭了起来。那天夜里我犯了歇斯底里,且将这件事情告诉了父母,引发了一场家庭骚乱——我母亲为此责罚了詹姆,这是少有的,因他往往是受宠的一个。我后来被从卧室叫到起居室,父母强迫着我与詹姆和解。然而我们都清楚,这件事情不仅损害了他的自尊,也损害了我的。

“事实证明,我的恐惧颇有些多余。我被分进了拉文克劳。后来的学业表现证明,我成绩不佳,近乎毫无才具,分院帽的选择于我而言,反倒成了强加于我自身的卑微,并且直接导向了我在霍格沃茨时期的另一种恐惧——害怕自己的生命会在一事无成中走向终结。而入学之后发生的另一些事情,倒让我对斯莱特林的印象大有改观。在谈论接下来的事情之前,这是一个必须言及的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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