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妈妈（1 / 1）

当那个女人出现在林清悦爸爸的葬礼上，对林清悦说：“悦悦！我是妈妈！”林清悦只觉得这个世界无比讽刺。她毫不否认，这个人就是她的妈妈。

从小，村里人就说她不是爸爸的亲生女儿，她甚至自己也怀疑别人说的是真的，因为她长得真的一点也不像林正华，她甚至一度唾弃自己。现在，她明白了，她不是不像爸爸，而是太像妈妈了，林清悦的妈妈几乎是把自己所有的外貌基因都遗传给她了，她们简直一个模子刻的。只是，同样一张脸。在林清悦妈妈的身上是张扬美丽荣光焕发的，而在林清悦脸上却是土不拉圾的。

这个妈妈像是镀了金边的凤凰，开了一辆拉风的跑车，来到了他们这山旮旯里面。它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即使是这么庄重的丧礼上。

林清悦冷漠地看着她，摇了摇头，说：“不！我已经有妈妈了，她在里面呢！”

灵堂里面，一个略有些憔悴的女人，面无表情一遍遍擦拭着棺木。尽管那棺材已经很光亮了。这个女人在医院里也是这样温柔地擦拭着爸爸的身体的。

林清悦初看到这个女人时，并没有认出来这就是从前为她织过毛衣的漂亮姐姐，十几年过去，她已经不复当年的光彩了。

原来她也一直喜欢着爸爸，一直守着他，只是爸爸的心里已经装不下任何人，但是爸爸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却接纳了她。就像爷爷当年逼着她忍耐，爸爸也逼她，逼她叫这个女人妈妈。林清悦不知道什么样子的爱可以让一个女人愿意接受一个死去男人的女儿做女儿还感动得痛哭流涕。林清悦为她的深情感动，却也知道，爸爸只是想为她找一个可以托付的人而已，他却全然没时间去想，这个女人的肩膀其实很单薄。

可是已经高二的她已经不需要任何人照顾了，她决定认这个女人做妈妈只是想替爸爸还这个女人的情，她已经决定等爸爸葬礼结束就办理休学手续。她终于谁也靠不了了。

这个时候冒出来的妈妈让她有点儿麻木，她甚至不让妈妈进自己的家门，也不愿意让她上一柱香。

她不知道，她这样子让亲生的妈妈吃瘪，却让另外一个女人得意了很久，那个她一度想杀之了事的女人。

林清悦在收拾爸爸衣物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箱子，里面全是未拆封的包裹，寄件人全都是一个人：黎毓芝，林清悦的妈妈的名字。收件人也全都是林正华。林清悦拆开了那些包裹，里面全都是崭新的未拆封的精致的新衣服，各个年龄段的都有。一直冷漠的她抱着这一沓衣服痛哭了起来。

她其实一直被爱着，只是她不知道。她现在知道爸爸的心里一直是恨着妈妈的，所以这些年她寄来的东西，他舍不得扔，却又不愿意让林清悦知道。他宁愿林清悦一直穿着那些他能买的起的廉价衣裳。

他甚至不希望林清悦打扮得太过精致，所以，任由她像个鸵鸟一样畏缩不张扬。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甚至逼着她叫别的女人妈妈也不愿意把林清悦给她的亲生妈妈，那是一种怎样的恨与纠结呢？

林清悦知道妈妈的爱更懂得爸爸的恨，她也继承了爸爸对妈妈的恨，她知道，那是爸爸希望的。

林清悦最终没有放弃学业，因为她还没有成年，监护权落到了妈妈手里，而妈妈坚持求她把学业完成，她坚持要带她去深圳上学，那边户口都可以帮她搞定，可是她还是决定留在学校里把学业读完。

当时，她对生活已经没有了多大的热情，似乎她爱的，她在乎的人最后都会消失在她的生命里，留下的，只有无边的思念和悔。可是悔什么呢？重来一次，她的路，他们的结局未必会不同。

林清悦和爸爸相处最多的时间除了儿时那几年，便是高一到高二这段时间。

当时林清悦离开学校不肯回学校，学校联系到了林正华，他最后还是为了她放弃了外面的工作，回来了。在附近工地上干起了活。原是准备陪她到高考的。

没想到，不久就被查出了肺癌，晚期。从此开始了断断续续地住院日子，也是在那段时间，一个女人出现在爸爸的病房里面。她后来知道是她的漂亮姐姐，尽管已经不复当年风华。她照顾着爸爸的起居，逼着林清悦去学校继续学习。

后来，爸爸终于坚持不下去了，她的世界也在那时候崩塌了。她无数次后悔，如果她不是任性那么一次，如果她不打破和爷爷的约定，是不是爸爸就不会回来工作，就不会生病，不会走呢？这一切是不是就叫做惩罚呢？

然而一切都没有如果，她只能惩罚自己了。所以，照着爸爸希望的一步一步走下去，后来，当她见识多了，知道一点，活人永远没法战胜死人，因为，他死的那一刻，就已经永远在活着的人的心里埋下一根刺，时间越长，扎的越深。